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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1 第1章 胶囊列车 试读
虽然回到瓦辛格鲁只需要大概一个小时，但锐明已经足足有两年时间没有踏进过家门了。他说不清自己跟家人的关系。曾经，他深爱着家人，这毋庸置疑。但现在呢？他真的说不清。他不清楚自己对父母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来源于一种教育的灌输、一种社会责任的体现。他的想法，他的努力，丝毫得不到父母的认同，这让他感觉家失去了家存在的意义。锐明认为自己本来是一颗耀眼的明星，却偏偏出生在一个黑暗的年代。科学不再被尊重，知识变成了毒药。那种好奇而略带鄙视的目光，时常让他感到孤独。他跟其他人有着不一样的理想，他的理想无法在家乡实现，甚至无法让家乡的人理解。锐明是骄傲的，他不能接受自己废寝忘食得出的自以为伟大的研究成果被别人视为小孩子玩意，甚至是一种罪过。锐明恨透了这样的风气，却无力改变它。他只能逃避，家成了他最后的避风港。可是家的围墙只在一瞬间便倒塌了——父母的目光，跟外面的人如出一辙。
可是没有了人的瓦辛格鲁，却是锐明的至爱。他时常回想起家乡美丽的景色——那片调皮的海底弹弹草地、那根被小孩镶满耀晶的达安树干、那座被称为鬼城的无人居住的浮岛。瓦辛格鲁，是锐明最美好回忆的所在……
站台的广播打断了锐明的思绪，他可以准备上车了。时隔两年，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锐明决定回瓦辛格鲁看看。虽然他不承认，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不过也是一次逃避。他的研究已经陷入困境，来自团队和自己内心的压力让他透不多气。到瓦辛格鲁透透气，说不定思路就有了——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锐明所乘坐的是一种被称为胶囊列车的交通工具，这种列车的行驶速度固定在时速4000公里。数根并排的巨大透明管道横穿大海，通往远方，消失在淡青色的迷蒙中。这就是胶囊列车的主道——直径大约40米，里面是真空的状态，胶囊状的车厢在其中悬浮行驶。每个站台都有两根匝道跟主道相连，同样是类似玻璃的材质，一根进一根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等腰三角形。其实胶囊列车并没有班次的概念，几乎来到车站就能够发车。所有胶囊都需要在匝道加速到4000公里每小时，行驶速度误差在千分之一以内。而且，胶囊只会在前后一公里都没有其他胶囊的情况下，才会进入到主道。确保主道空闲、精准地控制速度，都由计算机完成。这项技术早在上百年前就已成熟，旅客们司空见惯。而锐明之所以要等，是因为列车为了节省成本，让一个胶囊装够某个数量的旅客才肯发车。
胶囊列车的管道是透明的，仅仅是因为制作的材料本来就是透明的。从外面看那些疾驰而过的胶囊，需要聚精会神，而结果是仿佛只看到某个黑影掠过。从里面往外看更是没有意义，除了几根长条亮光，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胶囊的设计师们硬是把这件事变得有意义了——他们让旅客在抬头看外面的时候，胶囊外壁显示出那一瞬间窗外的景色，然后以一个人眼能接受的速度移动。
锐明盯着窗外，看着那些早已是上千公里以前的景色，面无表情。返回故乡，难免让人想起一些往事。在一个无人察觉的瞬间，锐明的嘴角微微上挑——是的，一个可笑的回忆在他脑海中飘过。那还是在高中的时候，作为社团主席的欣盛，站在几百人瞩目的舞台上，突然向校花玫婷表白。他表白的方式很委婉特别，而玫婷拒绝他的方式则简单粗暴。场面一度尴尬。幸好团友们机智圆场，否则欣盛怕是下不了台了。可自那以后，欣盛成了全校男生的敌人。
锐明所在的胶囊突然转向和减速，驶入离开主道的匝道中。
锐明的家位于瓦辛格鲁外缘的一个小镇上，离胶囊列车站只有三十来公里。葬礼在第二天举行，锐明回家又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办，他决定不乘坐交通工具，直接游回家。这样，他还能欣赏一番家乡的美景。
跟锐明工作的城市狄克利夫相比，头顶的那片“天”并无太大区别。青瞳星离恒阳较远，表面温度一般只有零下八九十度左右。厚达几公里的冰层覆盖在青瞳表面，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一颗冰冷和死寂的星球。其实，冰层下存在液态水，而且是无边无际的温暖的海洋。丰富多彩的生命早已在青瞳的海洋里繁衍生息，甚至产生了青瞳人这种有智慧生命。
抬头往上，能看到的是冰层的底部。数以万计的耀晶镶嵌在冰层里，为淡青色的冰块增添了无数色彩。这就是青瞳生命的天空，耀晶的点缀，让他们看到了比繁星满布更美的景色。
在青瞳的海洋里，达安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树种。这种树是倒过来生长的，根部扎在冰层的底部，枝干则伸向海底。达安树异常巨大，不依靠仪器辅助，甚至很难看到它的全貌。近了看，你只能看到它树干的一部分；你可能要往后退，直到视野变得模糊，你依然无法把整一棵树收入眼底。任何生命对达安树都充满了敬畏，即使是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青瞳人。达安树为所有生命提供了一个家，它几乎就代表了生态。或许正是因为达安树的神圣，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在都市，大家头顶的那片天，都是一样的。
在青瞳人还未开发的海域里，世界就是两个面，冰层一个面，海底一个面，两个面之间，除了青色的海水，或许只有一些游动的小动物。而我们在青瞳人的城市里，还能看到另一个风景——一座座像海岛一样的城镇，悬浮在海洋中间。这些浮岛，大的方圆上百公里，小的或许只在上面建了几幢房子。浮岛并非青瞳人的发明，早在青瞳人出现之前，浮岛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时候的浮岛跟现在的有些差异。原始浮岛的内核是一种巨珊瑚的残骸，这种生物的骨骼是中空的，能在水中浮起。一开始浮岛的体积很小，看起来就是一块小石头。当它们升起的时候，一般会被某些藻类或藤类植物缠绕，然后悬停在水中的某个位置。巨珊瑚继续生长，浮岛的体积变得越来越大。经过成千上万年的成长，如果一切顺利，原始浮岛就能长到方圆上百公里。
现代的浮岛都是经过青瞳人改造的。原始浮岛并不稳定，它能在水中悬停，全靠一些杂乱的水草牵引，说不定哪天某棵水草腐烂了，浮岛就会冲上冰层，撞个粉身碎骨。青瞳人在浮岛上安装了很多检测装置和推进装置，保证浮岛处于海域的某个固定位置。另一方面，浮岛内核还被加固了，一般在浮岛上的建造工程都不会破坏浮岛的完整。
锐明的家，就是在离胶囊车站最近的一座浮岛上。两者之间，几乎没有其他人工建筑，唯一能欣赏的就是海底森林。在青瞳的大海里，看不到恒阳，却处处散落着阳光。耀晶几乎是青瞳海域唯一的能量来源。这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状晶体，大的像一座山，小的细如沙砾。它们能够发光发热，能量取之不尽。正是依靠耀晶，海底森林才能长得如此繁茂。
而在狄克力夫，海底森林早已所剩无几。一些无法在浮岛上完成的巨大工程，都安排到了海底。那里高楼林立，各种大型实验室、工厂满布，跟这个星球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人们开始用“钢城”这个名字去称呼这个城市，直到后来，大部分人甚至忘记了这座城市原来的名字。
游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锐明终于回到自己家乡的浮岛。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一幢幢老旧的房子，在两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锐明侧头看着两旁的建筑，他发现，离开过一段时间，房子能够透出一种无法说清的特殊味道。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往日的一个个镜头，他的思绪迷离，他的脚步却能准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在浮岛的半山腰处，有一幢特别大、特别豪华的房子。锐明在这幢房子前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他记得，这幢房子在十年前就没有人住了，一直空着，小孩们还经常偷偷潜入它的院子里玩耍。而今天，其中一个房间的灯竟然亮着。
他们家是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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